洗脑利器 -- 1953年版《新华字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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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愚

新中国的思想宪兵——《新华字典》1953年版之研究（上）

“反右”、“文革”对中国人的精神摧残有目共睹，但人们往往低估甚至漠视了中共建政初期“思想改造”运动的作用。近年来，借助陈徒手先生的《故国人民有所思》，总算窥见了惊心动魄的精神戕害图景之一角。

被改造的知识群体的遭际令人叹惋不已，主导“思想改造”工程的却不大有人关注，更不用说追究了。

在我看来，时任文化高官的叶圣陶呕心主持编写的《新华字典》——这座通向共产主义天堂的巴比伦塔，其实是一部洗脑作业的超级原子弹，它摧毁一个人天性就会亲近的普世价值观，让他接受一个不容置疑的乌托邦理念，不自觉地沦为革命的信众，从而彻底失去人性和尊严。

翻阅这本字典，我好像进入了狰狞的魔界。我难以想象，进入政权核心的一代知识分子，竟然如此信服无情的革命，甘愿为此抛弃常识和良知，自觉做党的思想宪兵。

《新华字典》是一本政治教科书，字义服从于革命需要。他们要创造一个党的新文化时代，便以革命标准审视一切文化遗存，以绝对化的思维裁决，分出了新与旧，革命与反革命，把政治要求化为赤裸裸的思想灌输，汉字丧失了自己的灵魂，变成了一具具僵尸。识字即意味着接受洗脑，而且是彻底的“思想改造”。以后的《新华字典》修订版，无论如何标榜与时俱进，都跳不出叶圣陶们精心建造的精神牢笼。

1953年12月，酝酿三年之久的《新华字典》在北京问世。编纂者这般表述其意图：“主要是想读者利用这本字典，对祖国语文的词汇能得到正确的理解，并且知道词汇现代化和规范化的用法，在书面上和口头上都能正确地运用”。这本“主要是供小学教师、初中学生和初中文化程度的干部使用”的字典，正文共计七百页，“红色意识形态”几乎贯穿到每一个例句里。

最明显的是数字的解释。

比如“一”，“数目字”三个字即敷衍过去，接着便是革命性质的例句：【一定】“一定的阶级，一定的政治路线。”与《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的释义有霄壤之别：“数之始也，故大或十百千万，小或毫丝忽微，俱以一为界。一统，专一，一切。”

“五”，“五一”，“国际劳动节”。绝不会有“数始于一极于九，五居其中也，故算法无论何数，若不论其位之大小，以五除之，可无奇零。”

“七”，于“数目字”三字外，例句便是【七一】“一九二一年七月一日中国共产党的成立纪年日。”“八”亦如此，在例句里只有【八一】“中国人民解放军纪念日。”“卅”，三十：“五卅惨案”。

个人崇拜，是这部字典的另一个特色。看看对毛泽东的赞美吧：

【福】毛泽东时代的青年是幸福的。

【了】我看见了毛主席。

【亏】亏得毛主席，农民翻了身。亏了党领导，国家走向工业化。

【号】毛主席号召我们增产节约。

【呼】高呼毛主席万岁！

【欢】欢呼毛主席万岁。

【救】毛主席是中国人民的大救星。

【见】劳模见毛主席。

【疆】毛主席万寿无疆。

【寿】为毛主席祝福长寿。

【载】毛主席的讲话，各国报纸大字登载。

【恩】毛主席是我们的恩人。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

【曾经】毛主席曾经说过，必须注意经济工作。

【做】我愿意做毛主席的好学生。

【引】引毛主席的话。

【之】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毛主席领导之下。

……

最可笑的是，【上】和【书】两个字所用例句皆为“上书毛主席”。

这些以毛泽东为主角的造句，以神化为旨归，意在让他人膜拜，毛泽东崇拜的范式在此创立。瞧瞧这些句子，匍匐在地的群奴形象呼之欲出，他们精心塑造了这么一个群体膜拜图式：毛泽东就是准则，他的是非就是新中国的是非，不是神胜过神。不言而喻，照此做文说话，便符合革命的要求。

对蒋介石的仇恨溢于言表。匪，贼，逆，傀儡，看过这部字典的孩子，对中华民国总统、抗战领袖蒋介石能留下什么好印象呢？

【靠】蒋匪帮无所依靠。

【傍】蒋匪帮无所依傍。

【帮】蒋匪介石也加入了青帮。

【叛】蒋匪背叛了革命，背叛了祖国。

【卖】蒋介石是卖国贼。

【逆】蒋逆介石。

【奴才】蒋介石是美帝国主义的奴才。

【傀儡】蒋介石是美帝的傀儡。李承晚傀儡政府。

【魁】蒋介石是罪魁。

【溃】蒋匪军溃败。

【劫】国民党匪军到处抢劫。

【擒】人民恨不得生擒蒋匪。

……

蒋介石是谁？没有一丁点事实，只有愤怒和诅咒。编篡者好似老怨妇，口吐毒汁——这就是所谓革命的政治立场？

神化毛泽东，丑化蒋介石。他们给出了信众们爱与恨的对象，无须了解，勿用理智，一见到符号就本能地发生反应，而且，政权只需要这种唯一正确的反应。

然后便是亲苏。

【布尔什维克】俄语，意为多数。一九零三年俄国社会民主党在伦敦举行第二次代表大会，列宁提出的党纲，得到绝大多数代表的拥护而通过。从此，拥护列宁的一派称为“布尔什维克”，反对列宁的一派称为“孟什维克”。引伸：指忠实、正确实行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共产党员或虽非党员而有同样品质的人的称呼。

【应】我们应当学习苏联的先进经验。

【盟】中苏友好互助同盟。

【牢】中苏友谊牢不可破。

【间】中苏之间的友谊牢不可破。

【协】中苏友好协会。

【学】学习苏联先进经验。

【缔造】斯大林元帅是苏联军队的缔造者。

【承认】首先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是苏联。

【首】以苏联为首的和平民主阵营。

……

近乎赌咒发誓了。这种老二向老大表忠心的话语，犹如单相思者的呢喃，海誓山盟，俯首称臣——肉麻，还有无趣。

亲苏必仇美。《博客天下》杂志披露：1950年10月26日，周恩来审定中共时事宣传指示，要求坚决消灭亲美的反动思想和恐美的错误心理，普遍养成仇视、鄙视、蔑视美国的态度，简称“三视”教育。下面这些句子可谓受命制作：

【卑】美帝国主义卑鄙无耻。

【偿】这笔血债一定要美帝偿还。

【窘】资本主义国家人民生活很窘。

【撵】把帝国主义分子撵出国境。

【喽啰】铁托、李承晚都是美帝的喽啰。

【聊】反动统治时代民不聊生。

【干】美帝国主义外强中干。

【干涉】帝国主义者干涉他国内政。

【抗】抗议美帝暴行。

【垮】打垮美帝。

【狠】狠狠地打击美帝。

【恨】人民都恨帝国主义。

【祸】美国鬼子到处祸害人。

【涣】侵朝美军士气涣散。

【幌子】美帝用和平的名义作幌子。

【无非】美帝撒谎抵赖，无非是想达到侵略的目的。

【轰】把美帝轰出朝鲜去。

【讧】帝国主义阵营不断内讧。

【揭】揭穿帝国主义的阴谋。

【降】美帝军队纷纷投降。

【其】美帝国主义及其仆从国家。

【暇】美国鬼子自顾不暇。

【行】美国兵的兽行。

【震】美国全国大震。

【征服】美帝国主义妄想征服世界。

【证】我们有美帝散布细菌的铁证。

【惨】美帝国主义惨杀朝鲜的居民。

【殃】祸国殃民的反动派。

【为】美帝为朝中人民所败。

【毁】朝鲜的许多房屋都被侵略者烧毁了。

【粉】粉碎帝国主义的侵略计划。

【俘】美军领航员伊纳克被我国志愿军俘获。

【抚】抚慰被美帝国主义者迫害的朝鲜人民。

【命】帝国主义寿命长不了。

【奴役】美帝国主义妄想奴役世界人民。

【蛮】美国兵太野蛮了。

【仆】美帝国主义的仆从国家。

【骗】美帝国主义欺骗了全世界人民。

【炮】日本人民拒绝给美帝国主义当炮灰。

【抖】让帝国主义者在我们面前发抖吧。

【抵】美国兵真不抵事。

【哆嗦】美国兵一见中国人民志愿军就吓的打哆嗦了。

【诉】控诉美帝的罪行。

【为】【所】用的也是同一个例句：“美国侵略者为朝鲜人民军所败”。

【讹】美帝国主义者想用原子弹来讹诈别的国家。

【黯淡】帝国主义的前途黯淡。

【酝酿】帝国主义者时时在酝酿战争。

……

这些反美话语，充分体现了政权的宣传特色：无耻的捏造，疯狂的诅咒，阿Q式的自慰。

一个对立的世界就这样建构成功。爱与恨，拥护与反对，都有了标准答案。甚少信息获知渠道的读者，通过使用这部新中国政治教科书，确立了当局所需要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革命的种子就此播撒在神州大地，随之结出一茬茬丰硕的果实。多少年后，中国就这样被毛泽东和他的人民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黑暗与光明的蹦极

【编者按】本文系作者《新华字典》1953年版之研究中篇，上篇述及第一本《新华字典》作为一本政治教科书的“思想宪兵”工具性。

叶圣陶们编纂的《新华字典》是一个没有事实的字典。

他们所作的工作就是为了消灭历史的印痕，让人们无从知晓真实存在过的东西，无从接触人类所创造的一切思想和文化成果，唆使人们抛弃世世代代奉为圭臬的人生准则，他们强制读者相信一个用暴力语言虚构的世界：在他们之前，世界一片黑暗，只有掌握马克思主义真理的他们给人类带来了福音，无条件相信并跟随他们，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以拯救者自居的，一定会塑造一个黑暗的过去。即使地狱般的世界，也得有真实的质感。肌理，纹路，血液，心跳与呼吸。仔细打量他们给予的，却全然是空洞的“黑暗”概念，一个臆想的恐怖之地。从那儿过来的，无法发声或不能言语，后来者被迫相信了语词炮制的一切。

悲惨的过去，幸福的现在，美好的未来。这是一切迷魂汤推销员的惯用逻辑。

他们是如何生产“黑暗”的呢？

他们先把自己确立为“开国”者，然后以此划定新社会与旧社会，解放前与解放后。【开国】“开始建立国家”，【国家】是“一个或几个阶级统治其它阶级的政治机构”。“开国”是一个谎言，这块土地上一直有政权存在，人民和土地未变，他们只是强行推翻一个合法政府在大陆的统治，自立为新政权而已。打江山坐江山，他们从不准备向社会交出一丝权力。毋庸置疑，他们对“国家”的理解，是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

他们用自己创造的词语对过去下本质判断：

【祸】反动派祸国殃民。

【滥】反动政府滥发纸币。

【坑】反动统治者杀害人民的一种方法。

——“反动”何谓？谁又是“反动派”？循环判断。

【剥】地主剥削农民，资本家剥削工人。

——虚构的阶级关系。不容置疑的断语。

【毛】解放前票子一天比一天毛。

【紧】解放前他家日子很紧。

——把每个时代都会有的情况，一股脑儿栽在“解放前”头上。

【囫囵】被剥削的劳动人民苦到没有一件囫囵衣裳。

——夸张到滑稽的程度。

【毁】旧社会不知毁了多少好人。

【埋】旧社会埋没了好多人才。

【毒】洗刷旧社会的污毒。

——“旧社会”罪恶昭彰。灭之有理。

整体否定之后，再逐一声讨。

他们“创造”了一个残暴的“地主”形象，而他们所谓的“农民”生不如死：

【压】农民过去受尽了地主的压迫。

【押】过去，地主动不动把人押起来。

【逼】地主逼死农民。——竟然用全称判断！合乎情理的逻辑是：所有的“地主”将会逼死所有的“农民”——那么，旧中国只剩下了“地主”。

【荡】地主把农民剥削得倾家荡产。——还是全称判断，荒唐！

【欺】恶霸地主倚势欺人。

“工人”也很悲惨：

【贫】旧社会里工人过着贫困的生活。

资本家、资产阶级、资本主义社会简直坏到家了：

【婪】资产阶级贪婪成性。

【抨】资产阶级的政党都互相抨击。

【盗】不法资本家盗窃国家财富。

【淋病】这种病多由直接传染而起，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很常见，也叫“白浊”。

军阀皆坏蛋：

【克扣】反动军阀专门克扣军饷。

【窃】窃国大盗袁世凯。

【裹】他小时候被国民党匪军给裹走了。

当铺坏：

【当】当铺专喝穷人血。

女人没地位：

【气】旧社会媳妇常受婆婆的气。——把自古就有的婆媳矛盾归结于旧社会。

【掐】在旧社会里她让男人掐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潜台词是：新社会男女平等。暗示女人们应该感激新政权。

诸多人性之恶也是“旧社会”的罪证：

【虞】旧社会里尔虞我诈。

【妒】嫉贤妒能是旧社会的坏作风。

【浮】旧社会中人浮于事。

【妓】旧社会里被迫卖淫的女人。

破除一切“旧文化”：

【礼】由风俗习惯形成的共同遵守的仪节，封建时代统治者利用作为维护封建统治压迫人民的制度：婚礼。丧礼。

【家族】封建社会里有血族关系的许多家庭的总称。

【官】旧时称政府的职员。官僚：旧时代称帮助统治阶级，压迫人民，以做官为目的的人。——连官的称呼都有问题了。

【绅士】旧社会中读过书的地主或退职的官僚。

【巫】旧社会中替迷信的人祈祷求神的人。

【太太】旧日对已婚妇女的尊称。——新社会无尊卑，现在都是“同志”。

【佣金】旧时买卖东西时，给介绍人的钱。

【参】旧社会下级见上级：拜见、参拜。

【义】旧社会里本来不是亲属而认作亲属的：义父、义子。

【娶】旧时代称男子讨老婆。

【嫁】旧时代称女人结婚。

【傧相】旧日婚礼中陪伴新郎新娘的人。

——连“嫁”“娶”都要破除掉了。他们推广一种叫做“结婚”的东西。不嫁不娶，平等似乎是实现了，却无法表明任何一方在婚姻中的真实关系。

再看看《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的解释：【娶】男子授室曰娶；【嫁】女子适人曰嫁。谓女有家也。那样的时代恐怕旧得不能再旧了。

他们还将一些东西神圣化，比如：【靸鞋】一种劳动人民常穿的鞋，鞋帮纳得很密，前面有皮脸。【磨洋工】过去替帝国主义者作工的人慢慢地工作。——连磨洋工都成了褒义词，因为雇主是帝国主义者。

他们极力编织“工人阶级”的神话：

【品】工人阶级具有最高尚的品质。

对旧的否定，必须借助革命才能完成。且看他们给出的革命的逻辑：

【真理】客观世界在人的意识里正确反映出来的道理。——绕口，不知所云。真理的仲裁者是谁？

【发现】马克思主义发现社会发展的规律。——社会发展有规律吗？这是终结者的呓语、人类社会是在摸索中前行的，如果有了所谓的“规律”，岂不是对人类智慧的诋毁？

【逻辑】马克思主义的逻辑，是建立在唯物论基础上的，是辩证法的运用，所以是真正科学的逻辑。——又是自说自话的循环论证。

【贡献】马克思对人类最大的贡献是创立了无产阶级革命理论。——是一部分人的恩人。

【阶级】是按照人们对于生产资料的不同关系和在社会劳动组织中所起的不同作用而划分的大集团。

【阶级斗争】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因利害关系而进行的各种对立的行动。阶级斗争从阶级社会形成时就存在了，要到剥削阶级完全消灭了才会消失。——人为鼓动起来的“阶级”和“阶级斗争”，乃是零和博弈的社会挪用，造成全人类灾难深重的后果。

【翻译】把马列主义的书籍用各种语文翻译出来。

【导】马克思是无产阶级革命的导师，毛泽东领导着我们前进。

且看他们建构的“新世界”：

【社会主义】一种社会制度，不容许生产手段的私有，对劳动待遇是各尽所能，按劳给酬。它是共产主义的第一阶段。

【共产主义】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在这种社会制度下，生产资料是公共所有的财产，没有人对人的剥削，没有民族压迫，人人尽其所能劳动，社会的物质和文化的需要有最大限度的满足和保证。

他们为自己发动的革命赋予“正义性”，且看他们的说辞：

【起义】向反动统治者发动革命斗争。

【革命】用强力推翻旧政权。

【专政】掌握政权的一个阶级或几个阶级为实行一定的社会制度，对其敌对阶级的统治。

【翻身】被压迫者推倒压迫者，自己站起来作主人。

【黑】反动统治的黑暗时代过去了。

他们所采取的手段令人不寒而栗：

【镇】镇压反革命。

【苦】她在控诉会上吐了苦水。

【斗】斗地主。思想斗争。

【改】土地改革，思想改造。

——镇压，控诉，斗，改造。血淋淋的四个动词。叶匡政先生对“土改”的一系列研究别开生面，据其一篇名为“诉苦”的文章披露，新政权土改工作队打出的口号有：“是穷人都有苦，是地主都有罪”、“谁苦最多谁光荣”、“苦多就是功劳大”、“有苦就是理，穷人是大爷”“谁不诉苦谁不和毛主席一个心眼儿”、“父苦不诉不算孝子”等。研究者认为，通过宣示这种“以苦为荣、以穷为善”的价值观，“农民的个体意识开始被集体驯化了，他们认识到，个人只有通过阶级才能发出声音……诉苦不仅使农民有了‘阶级觉悟’，也使他们认识到新、旧两种社会制度的不同……国家成为农民感恩的对象。”该文披露，在黄骅县一次“诉苦”会上，“7169人中6492人诉苦，其中哭的5411人，哭病了的195人，哭死的13人”。

“新社会”以政治属性作为判断一个人好坏的标尺：

【诓骗】小心，别让坏分子诓骗了你。——“坏分子”是什么呢？

【挠】北京一解放那个坏蛋就想挠。——“坏蛋”又是什么？

从其对“人”的定义，便可知道新社会每一个生命的命运：

【人】能使用工具生产的最高等动物。

【以】人人以能劳动为光荣。

“共产党”是什么？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或许只是一个服从毛泽东旨意的私家组织？对被“解放”了的“人民”而言，这个词和“毛主席”“人民政府”“社会主义”“祖国”等价。这本《新华字典》充满了效忠的提示和暗示：

【靠】向共产党靠拢。

【起】永远跟着共产党在一起。

【永】永远跟着共产党走。

【团】劳动人民都团结在共产党的周围。

对“解放后”的“新中国”，《新华字典》通过一系列例句予以赞扬：

【把握】新中国的建设是有把握的。

【日子】解放以后日子好过。

【富】土改后的农民家家户户有富余的粮食。

【裕】解放后生活富裕了。

【跃】新中国在飞跃进步。

【权】现在大权在人民手里。

【年头儿】这年头儿工人可真做主人了。

【主人】人民是国家的主人。

……

这已经不是对字的解释了，完全是赤裸裸的政治说教。使用者学到的是字的政治含义，他们学会了政治正确的汉字用法，再也不用去琢磨字的本义，也用不着去费那个脑筋——在新中国，一切都有标准答案，照着做即可。通过对字义的简化和彻底意识形态化，叶圣陶们完成了当局进行思想改造的长城工程，一批批头脑简单、刚性十足的革命产品，经由这个模具塑造成形。

【会】共产主义一定会实现。